全球養殖業濫用抗生素 專家稱我國年耗9.7萬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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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都市快報
　　核心提示：為什么動物飼料中會有抗生素？為什么各國立法監管動物濫用抗生素如此艱難？動物濫用抗生素如何威脅人類健康？如何保證食用肉安全？為此，記者近3個月來專訪了美國、歐盟、浙江等地的官員和學者，為你詳細解讀。
　　超級細菌隱蔽傳播
　　災難來自對動物濫用抗生素
　　人人都怕生病，尤其怕無藥、少藥可醫的病。
　　近幾個月來，可抵抗多種抗生素的“超級細菌”肆虐世界多國，已造成多人死亡。最新例子是，日本東京大學附屬醫院本月22日宣布，院內發現“超級細菌”(多劑耐性綠膿菌)，已導致5人死亡，5人病危，目前尚無藥物可以消滅這種細菌。
　　醫學專家認為，“超級細菌”產生的根源是濫用抗生素。
　　你可能已經知道，濫用抗生素危及人類健康，并已在自己的生活中盡量減少抗生素使用。
　　你可能不知道的是，不僅人類本身濫用抗生素，人類對動物也在濫用抗生素，而且濫用得更加隱蔽、更難監管。
　　濫用抗生素的后果都是人類遭殃。
　　美國一些身處一線的飼養員，深受動物濫用抗生素之苦：眼睛腫塊變得跟橙子一樣大；感染同類耐藥細菌超過10次，且用一般抗生素治療已經無效；還有飼養員把耐藥菌帶回家，差點害死了丈夫……美國人正在驚醒，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今年6月通過了一份“史上最嚴厲”的抗生素限令草案，監管動物濫用抗生素現象。美國國會正在討論通過抗生素限令法案。
　　為什么動物飼料中會有抗生素？為什么各國立法監管動物濫用抗生素如此艱難？動物濫用抗生素如何威脅人類健康？如何保證食用肉安全？為此，《都市快報》近3個月來專訪了美國、歐盟、浙江等地的官員和學者，為你詳細解讀。
　　歐盟成員國丹麥的“華麗轉身”表明：動物養殖過程，能做到盡量遠離抗生素，能讓人類擁有更健康的食物！這個寶貴經驗，能否給年耗9.7萬噸抗生素的中國畜牧養殖業帶來啟發？
　　正如美國傳染病專家、國會聽證會專家之一詹姆斯·約翰遜接受《都市快報》專訪時所說：“把抗生素飼料當維生素的做法是恐怖的浪費，會讓人類和整個生物圈喪失拯救生命、減輕痛苦的寶貴的抗生素類藥物?！?br /> 　　嚴峻現實拉響了警報，我們必須向動物濫用抗生素說不！
　　動物濫用抗生素·亂象與災難
　　原因之一就是養殖業將抗生素當萬能法寶
　　養殖女工：我帶回家的耐藥菌差點害死丈夫
　　2010年，可抵抗多數抗生素的“超級細菌”在全球多國發現、傳播，已有致死病例。這讓世人再次把目光聚焦在合理使用抗生素問題上。
　　你可能不太了解的是，濫用抗生素并不只發生在人類身上、帶來耐藥菌，也發生在動物養殖中。動物濫用抗生素，也在危害人類安全。
　　今年以來，美國媒體大量報道動物濫用抗生素的惡果，以及美國限制動物使用抗生素的立法持久戰。
　　■受害者講述
　　右眼長的那個小腫塊 慢慢長成橙子一樣大
　　“太可怕了，我的意思是，你根本無法用言語來形容。”48歲的里夫斯對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談起兩年前的經歷。
　　兩年前，里夫斯在美國阿肯色州貝茨維爾市一個家禽肉類加工廠工作。一天，他突然發現右眼有個腫塊。
　　“這個腫塊，開始只有蚊子咬的包那樣大，后來變得跟西柚一樣大(注：跟橙子差不多大)?！?br /> 　　醫生診斷，里夫斯感染了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MRSA，對青霉素耐藥，下文簡稱“耐藥葡萄狀球菌”)。醫生嘗試用通常管用的抗生素，來治療這種差點讓里夫斯喪命的感染。
　　里夫斯驚悚地回憶說：“你本來在正常上班，正常過日子，卻被醫生突然告知‘可能在數小時內死去’?！?br /> 　　他不是唯一來自農場業的耐藥葡萄狀球菌感染者。
　　感染同類耐藥菌超10次 需不斷輪換藥物進行治療
　　喬伊斯，在美國皮爾格林·普賴德公司經營的小雞孵化場工作。
　　她感染耐藥葡萄狀球菌已經超過10次，治療時必須不斷輪換藥物。
　　“真的非常痛苦。打針沒用，因為我被感染得太厲害了，打針沒多大幫助?！眴桃了拐f，短短數周之內，她所在的小雞孵化場，有37人都感染了這種耐藥菌。這些感染者，最后起訴了皮爾格林·普賴德公司。
　　這不是孤立事件。美國艾奧瓦州一所大學2009年的研究發現，耐藥葡萄狀球菌出現新趨勢——在艾奧瓦州和伊利諾伊州西部一些農場，常規使用抗生素的70%的狗、64%的工人身上，都發現了耐藥葡萄狀球菌。
　　抗生素是養殖者萬能法寶？ 把耐藥菌帶回家差點害死丈夫
　　艾奧瓦州、密西西比州、阿肯色州和俄克拉荷馬州，幾十個遭受耐藥菌之害的養殖業工人和賣藥商人爆料說：養殖場大量使用抗生素來促進禽畜生長。
　　美國養殖者給健康禽畜喂抗生素，幫它們防病促進它們生長，已是公開的秘密。
　　金·豪蘭曾在俄克拉荷馬州一家養豬場工作兩年。她說：“養殖者管理著抗生素等藥物，不斷、不斷使用藥物，那是他們解決問題的萬能法寶?！?br /> 　　豪蘭說，像抗生素類藥物泰樂菌素、先鋒霉素IV和百病消等，養殖者除了自己用來治療皮膚病、呼吸道感染等，還把它們“常規用于”健康豬。
　　豪蘭的丈夫曾感染耐藥葡萄狀球菌，與死神擦肩而過。豪蘭說：“我覺得，丈夫一定是被我帶回家的耐藥菌感染了?！?br /> 　　豪蘭“自動失業”。她說：“我熱愛養豬場工作，懷念它，希望能回去工作，但前提是動物抗生素使用要嚴格監管，否則決不回去?！?br /> 　　■養殖業辯解
　　給豬喂抗生素防病治病 還能促生長 節約養殖成本
　　聽到腳步聲，一群小豬活蹦亂跳，尖叫著爭先恐后奔向豬圈遠角的食槽，它們仰起頭、充滿渴望地打量著眼前人。
　　這是美國艾奧瓦州羅爾斯頓市最大養豬場“精英農場”，羅爾斯是農場主。
　　“這(活蹦亂跳的動作)表明小豬是健康的。”羅爾斯驕傲地對《紐約時報》記者說。
　　羅爾斯說，讓這些小豬保持健康的秘訣是，在它們斷奶后幾周持續喂抗生素——這能幫小豬在脆弱時期，預防可能感染的豬類疾病。幾個月后，羅爾斯還發現，喂抗生素不僅能幫豬防病，還能在喂更少飼料的情況下，讓豬長得更快。
　　羅爾斯還是個獸醫。他預計，在豬宰殺前一個月喂抗生素類添加劑，他能節省1美元-3美元的養殖成本。
　　對消費者來說，這種成本幾乎能忽略不計，但對羅爾斯來說，這是筆大錢——按照他的說法，就算好光景，他賣一頭豬的凈利潤也只有7美元-10美元。
　　羅爾斯不是唯一深諳此道的養殖者。
　　負責任地使用抗生素？ 能讓市場肉價更便宜
　　艾奧瓦州戴爾斯維爾市養殖者科榮拉格說，他“負責任地”用抗生素來幫禽畜抵御疾病、促進它們生長。
　　當被問到“你是否從不擔憂你的行為可能導致超級細菌出現”時，科榮拉格連說：“不擔憂，不會。”
　　科榮拉格如何擔保他飼養的禽畜不出現耐藥菌呢？他回答：“主要是我們在養殖時，從不總用同種抗生素?！彼J為，輪換著用不一樣的抗生素，就不會帶來耐藥菌。
　　科榮拉格說，養殖時使用抗生素，能節約養殖成本，從而讓食用肉價格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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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生素能讓禽畜快速生長是近幾十年來養殖業的常識。為什么？這是未完全解決的科學之謎。科學家猜測，抗生素等能幫禽畜預防“低級別疾病”，改善它們的營養吸收系統，從而促進生長。
　　美國豬肉委員會的獸醫麗茲說：“有人認為，為預防疾病和促進生長給禽畜喂抗生素，就像往小孩的麥片粥里添加抗生素。我想說，我們在戰略上使用抗生素，并非整天都給每頭豬喂抗生素。因此，你不該覺得抗生素在養殖中過度使用。”
　　■立法持久戰
　　動物濫用抗生素 真正的問題是無人監管
　　面對不斷出現的食用肉攜帶耐藥菌問題，比如全美肉類供應市場中已發現的耐藥葡萄狀球菌，禍首是誰？
　　美國貝茨維爾市首席醫療官托馬斯·卡明斯說：“飼料中添加抗生素已引起大量關注，那帶來了很多耐藥菌?？傏厔菔牵退幘絹碓蕉?，耐藥性越來越強?！?br /> 　　醫學專家說，養殖業濫用抗生素的禍害在加?。耗退幖毦母‖F(大腸桿菌、沙門氏菌等)。其中，大腸桿菌每年讓數百萬人感染膀胱炎。
　　近20年來，耐藥菌以火箭般速度感染和傳播，據估算，2009年因耐藥菌致死的美國人達到7萬人?？茖W家警告，這場衛生危機的原因，不僅僅是人類過度使用抗生素，也包括禽畜濫用抗生素。
　　真正的問題是：在美國，沒人監管動物濫用抗生素。
　　美國食品和藥物管理局(FDA)副局長喬舒婭·沙夫斯泰因說，這種監管黑洞無疑要改變，“我們希望引入適當措施，來減少抗生素的不恰當使用——想要做到這點，必須有非常好的監管系統”。
　　限用抗生素飼料草案出臺 會不會成為美國史上最嚴厲法案？
　　今年6月28日，FDA公布一份抗生素限令草案，旨在降低“動物濫用抗生素對人類健康構成的明顯風險”。
　　這份抗生素限令草案，是義務執行的，不具強制性監管效力。盡管如此，它仍被視為是“美國史上最嚴格的動物使用抗生素限令”、“動物濫用抗生素的終結者”：那些曾熟練地用抗生素飼料來讓禽畜更快生長的養殖者，將被要求嚴格依令行事；美國對食用肉的安全監管也會更嚴格。
　　《紐約時報》說，它的最終版本將在數個月后正式出臺。如果美國國會投票通過這份限令草案，它將成為有強制力的法令。不過，一些只用在禽畜身上、不用在人身上的抗生素，仍將獲準用于禽畜。
　　FDA負責媒體聯絡的官員西沃恩·德蘭西，9月23日接受《都市快報》采訪時說，《紐約時報》報道不準確，限令草案何時成為法令“仍無時間表”。
　　FDA謹慎的背后，是養殖者和消費者(醫學界)兩大陣營數十年的拉鋸戰?！督袢彰绹?月報道動物濫用抗生素時，為不得罪兩大陣營，在同一版面刊登分別代表兩方相反立場、字數幾乎一樣的兩篇評論。
　　養殖業想扼殺限令草案 醫學界卻認為它還不夠嚴厲
　　FDA限令草案，已在美國大型肉類生產商中投下“重磅炸彈”。
　　生產商說，尚無直接證據證明動物用抗生素后跟人類疾病有關聯。他們引用一些頂尖獸醫科學家的研究結果說：禽畜使用抗生素給人類健康帶來的風險“微不足道”。美國豬肉生產者協會說：“沒有確鑿證據表明有這種風險?！?br /> 　　美國皮尤慈善基金會高級官員、獸醫蓋爾·漢森博士反駁：“那些說沒有證據表明(動物濫用抗生素對人類健康)有風險的人，完全無視過去40年的科學研究。如果我們坐等什么都做不了的那天來臨，不是明智選擇?！?br /> 　　養殖者沒說出口反對FDA限令的理由是，養殖時用抗生素，可節約成本、增加利潤。美國艾奧瓦州立大學的獸醫專家麥基恩說，根據歐洲領先的豬肉生產國丹麥的經驗，停止對小豬使用抗生素會給它們帶來更多疾病甚至死亡，另一方面，養殖主對病豬又會使用更大劑量的抗生素。他估測，禁止對禽畜使用非治療性抗生素，將讓每磅豬肉(約合454克)的成本增加5美分(約合人民幣三毛五)。
　　麥基恩遭到其他專家駁斥：丹麥養殖者已學會如何降低小豬生病幾率，比如延長小豬斷奶年齡、更換豬飼料、搭建更大豬圈和讓獸醫定期巡視小豬等，所謂“限令導致更大量抗生素使用”是不成立的。
　　支持限令者注意到，2006年，歐盟出臺禁令：禁止對禽畜使用絕大部分非治療性的抗生素，此后，歐盟地區養殖者的養殖成本并未大增。這些支持者說，同理，美國養殖主也不會因限令而增加太多養殖成本，食用肉價格微升“可以接受”。
　　相比養殖業強烈反對美國國會通過FDA限令草案，美國一些醫學專家認為限令草案不夠嚴厲。
　　包括美國醫學會和美國傳染病學會等醫學機構，都呼吁國會在通過的限令中，應包含“嚴格禁止對健康禽畜使用抗生素，尤其是用抗生素幫禽畜預防疾病”等內容。這種呼聲，在國會贏得越來越多贊同。
　　“精英農場”的農場主羅爾斯說：“我唯一關注的是，政府會基于科學方式作出(動物抗生素限令)決策，而不是基于政治方式?！?本版撰稿 鄧璟)
　　動物濫用抗生素·耐藥菌傳播
　　動物濫用抗生素，會產生無藥、少藥可治的超級細菌。這些細菌會否、如何傳播到人身上？
　　這個問題，是美國國會能否通過限制動物使用抗生素的關鍵。今年7月14日，美國國會眾議院能源和貿易委員會舉行了一場聽證會，邀請10位美國、歐洲的衛生專家和官員，對此進行探討。
　　10月中旬，參加這次聽證會的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傳染病專家詹姆斯·約翰遜(James R. Johnson)博士，接受了《都市快報》專訪。約翰遜不僅詳細闡述了自己的觀點，還提供了聽證會所有專家的發言稿。
　　這些發言稿超過100頁?！抖际锌靾蟆穼λ鼈冞M行了精選和摘編，幾乎一切論點論據都指向“動物濫用抗生素與人類感染耐藥菌有明顯關聯”。記者 鄧璟
　　《都市快報》通過采訪醫學專家、查閱權威媒體報道后，整理和繪制了這份超級細菌和抗生素殘留傳播途徑示意圖。浙醫一院感染科主任盛吉芳醫生今年9月接受《都市快報》采訪時說，耐多重抗生素(即對兩種或兩種以上抗生素有耐藥性)的細菌都可稱為超級細菌，而不是特指起源于南亞的“新德里金屬-β-內酰胺酶1”(NDM-1)。
　　■專家解讀
　　哪里用抗生素 哪里有耐藥菌
　　詹姆斯·約翰遜(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傳染病專家，聽證會專家)：肉店中家禽肉和牛肉所帶的耐藥大腸桿菌，完全能在人類身上找到?；蜓芯拷Y果表明，人畜都感染的這種耐藥大腸桿菌幾乎完全一致。
　　更清晰的證據表明，人感染的耐藥大腸桿菌來自養殖場的禽畜——我的研究表明，大約30%泌尿系統的耐藥大腸桿菌感染者，并非由早前治療導致(比如使用抗生素藥物環丙沙星等)，而且，對新型抗生素有耐藥性的細菌不斷涌現。毫無疑問，像我們這些在公共衛生系統的工作者，都知道絕大多數耐藥性大腸桿菌追根溯源后都指向食用肉。
　　約翰遜接受《都市快報》采訪時說，人類近年來一直處在耐藥性大腸桿菌包圍下，“哪里使用抗生素，哪里就會出現耐藥菌和有關耐藥基因，它們總趨向尋找到寄宿人體的路徑，然后就會導致人類出現耐藥菌感染”。
　　約翰遜說，食用肉只是傳播耐藥菌的路徑之一，人類就算只吃素，目前也不能排除耐藥菌有辦法找到新的通過素食和有機食物傳播的路徑。
　　他建議快報讀者：如果不是必要的防治病患，要盡量少使用抗生素，同時也要少對其他生物使用抗生素。大家要經常洗手，保持廚房衛生。
　　約翰遜還說，所有國家都要禁止促進生長的動物抗生素飼料使用。把抗生素飼料當維生素或營養供應的做法，是“恐怖的浪費”，能給養殖者帶來微薄的經濟效益，卻讓人類和整個生物圈喪失了能拯救生命、減輕痛苦的寶貴的抗生素類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