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許石林的作品!
清末,福建人高駝子,背著一臺留聲機來到揚州。他在揚州鬧市擺攤,有人想聽,交兩枚銅錢,就可將一根橡皮管子緊貼著耳朵,能聽到蚊蠅一樣大的聲音。您別看高駝子的生意簡直說不上是生意,但是揚州人愛休閑,看見留聲機這新鮮玩意兒“麋集之”,高駝子“旬日后,積資數百千”。
賺錢以后,駝子就不做聽留聲機的營生了。他將賺來的錢開了一個酒肆,取名:可可居。駝子特別喜歡跟讀書人來往交游,但絕不搶讀書人的風頭。彼時揚州,處在清末風雨飄搖的破船上,讀書人歧路徘徊,看不到國家和自己的前途。有一處稍微安心處,便詩酒消磨,倦鳥稍棲。有些年輕書生更是放縱狂態,拿瘦西湖上的船娘尋開心,結果被某太守以反“三俗”為名給查禁了——這不是“A片有馬(賽克),報國無門”嗎?書生們很郁悶。船家也不干了,到衙門申訴,要求返還生存權!太守不理。在揚州歸養的老進士臧宜孫看不過去,不顧身份,領著船家去擊鼓鬧事,太守聽說是老干部來了,慌忙出迎,并“率允其請”,答應了老同志的全部要求——維穩嘛!
像這種事兒,都是在高駝子的可可居傳揚、醞釀并促成的。
高駝子不是揚州本地人,加上自己也愛和文人交往,每天只知道駝背干活,任由那些文人雅士聚會,詩酒唱和,胡說八道。高駝子對來人一律恭敬,對那些沒錢的窮文人尤其恭敬,因為他們自尊更心強,臉皮尤薄。那些人吃飯喝酒乃至招待客人,沒有錢,可以賒賬。但是欠賬的人多了,又都還不起,高駝子也不主動去要賬。就這樣,很快,活活地把個可可居給吃得支撐不下去了。
高駝子就把可可居酒肆關了,開了個僅有一間半面積的茶館。駝子剛來揚州撂地兒聽留聲機的時候,自己樹了一個布幡,上書:“春風館”三個大字,取“春風風人”之意。這回關了酒肆開小茶館,遂取名:惜馀春。除了茶,還賣一些簡單的吃食,比如包子。揚州人現在引以為自豪的富春包子,其實是富春茶社的老板在高駝子的惜馀春“偷”去的,這包子原是高駝子將福建的做法引進到揚州,并改造了的。
高駝子從來不向人要賬,他覺得文人們不是不給他錢,是實在沒錢。惜馀春的名聲越來越大,文人們聚會留連,地方太小,有一回將墻擠塌了一塊,惹得兇悍的鄰居找高駝子算賬。駝子笑容可拘,任由鄰居要賠償多少就賠償多少,“無怨言,無吝色”,你說咋辦就咋辦。
惜馀春最后還是因為文人們欠賬太多而關門了。高駝子在揚州,幾十年湊湊合合地過去了,他這樣低頭駝背地,卻把兒女們個個都熬得出息了。高駝子死后,當地許多文人寫詩悼念他。在揚州那堆積如山的萬千風流中,高駝子的惜馀春在禮樂文明的尾聲就把么不經意地出現在瘦西湖邊。
高駝子的惜馀春,與兩淮鹽運總黃氏留下的個園相比,卑陋得不如個園的一塊石頭。黃氏當年奢華之極,單吃早餐的粥就有十五種之多,他跟他夫人吃飯,菜不是一盤一盤地上,而是一桌一桌地上,慈禧都比不了。然而,風雨滄桑,卑陋與奢華,盡付前塵。個園仍在吸引著世俗艷羨的目光,而早已身形泯滅的惜馀春,卻將一段風流,深嵌在揚州的萬千佳話中,供人在內心咀嚼。
駝子有大名:高乃超。
2010年10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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