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6年,琴納用牛痘皰漿接種兒童成功預防了天花,開創了人類用活的疫苗與病原微生物斗爭的歷史。200余年來,人類成功地消滅了天花;我國成功地消滅了牛瘟,控制了鼠疫、霍亂等烈性傳染?。粴W美及大洋洲的許多國家也成功地消滅了豬瘟。遺憾的是,擁有世界最好的豬瘟疫苗弱毒株的我國,歷時50余年卻沒有消滅豬瘟。 無獨有偶,在人類疾病控制方面也出現了同樣尷尬的局面,那就是全世界,自然包括科技發達的美國至今不僅未能控制古老的疫病一結核病(TB),而且結核病大有卷土重來之勢。 近年來,我國生豬發生多種疫病橫行,雖極盡疫苗滅病之能事,然收效甚微。業界對生豬疫病的性質、流行病學、控制措施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混沌”,養豬人陷入一片茫然。 人類在應用弱毒疫苗防控疫病方面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競遭到大自然如此慘烈的報復!這應該是全人類、我國養豬界人士認真思考的。筆者以為,通過人類與豬瘟和結核病多年斗爭的反思,或許有助于走出“混沌”。 1.1 已消滅豬瘟的國家,包括歐美及大洋洲國家,沒有一個國家將長期應用弱毒疫苗作為撲滅豬瘟的主要手段 在豬瘟散發的國家多采用動物衛生措施(屠殺銷毀病豬、化學消毒、封鎖疫區等)撲滅豬瘟;在豬瘟曾經流行的國家,只把強制性免疫接種作為撲殺感染豬群的輔助措施,全國再無新的病例發生后立即停止免疫接種;在歐盟,緊急免疫都是被禁止的。 1997年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防疫法》明文規定,發生一、二類傳染病時,都要采取隔離、撲殺、銷毀、消毒、緊急免疫接種等強制性措施。但是,在實際工作中,這些措施形同虛設,最后長期接種弱毒疫苗成為預防傳染病的唯一措施。自然,豬瘟在其列。 (1)豬瘟野毒在中國龐大的豬群內長期流行中發生變異是必然的趨勢。相關調查表明,23個流行毒株中,18株屬基因Ⅱ群、占78.26%,另外5個流行株(包括石門系強毒C株)屬基因I群、占21.74%。兩群間測序區的核酸同源性只有78.9%,表明國內流行的豬瘟毒株與C株在抗原基因上存在較大的差異、地域分布的多樣性。調查還表明,有兩株兔化弱毒株與兩株石門毒株同源性為95.5%,且分屬兩個亞群;一個低毒力的田間感染株與兔化弱毒株和石門株的同源性在88%~90%之間,且不在一個亞群中。這充分證明了豬瘟野毒在我國龐大的豬群內長期流行中發生變異的復雜性與多樣性。隨著時間的延續,這種變異無疑會加劇,如果不結束這種流行,將來由野毒變異引起的免疫失敗是遲早要發生的。 (2)牛病毒性腹瀉病毒(BVDV)與邊界病病毒(BDV)廣泛存在于牛羊群中,農村散養戶的豬感染這兩種病毒的比例較高,感染這兩種病毒的豬所產生的抗體與豬瘟病毒的抗體有交叉反應,因此,感染這兩種病毒的豬對豬瘟疫苗接種的免疫反應有抑制作用,這如同感染了非結核的分支桿菌患者對卡介苗(BCG苗)接種有抑制作用一樣,形成半免疫或不免疫。半免疫狀態對豬瘟野毒的變異有巨大影響,弱毒株的形成、隱性感染的形成無不與此相關。
(3)半免疫狀態還與疫苗質量、接種操作不當、豬體免疫狀態密切相關。疫苗應用的時間越長、次數越多,出現半免疫狀態的概率越高,半免疫狀態的群體就越大。
(4)目前疫苗毒雖然在變異,但尚未發現不能抵御野毒攻擊的事實。如果以此作為口實,滿足于當前的穩定性,對未來的變異掉以輕心,那將是十分危險的。生物系統進化論告訴我們穩定是相對的,變異是絕對的,突變常發生在人們不經意中。
以上4點論述與豬瘟至今廣泛存在的事實均說明,長期用豬瘟疫苗撲滅豬瘟是不可取的,也是行不通的。
1.4 中國未能撲滅豬瘟的癥結在哪里(疫苗質量與接種操作不在此次討論之列
(1)難以做到全國易感生豬同步去易感化。世界第一的龐大豬群、散養為主的模式帶來分布上的高分散度、四千余萬頭母豬每分每秒帶來眾多新生的易感個體,而這些都是撲滅牛瘟所沒有的巨大障礙,因此要使全國生豬同步去易感化是一個非同尋常的系統的工程。
(2)落后的生產模式、不符合豬生物習性的飼養環境,特別是機械化養豬浪潮遺留下的限位欄、高密度、惡劣的空氣環境等弊端,加之霉菌毒素的廣泛危害等,都是存在于豬群內誘發疫病的必然因素,均使得中國豬群健康水平低下,成為包括豬瘟在內的許多疫病頑固流連的契機。
(3)沒有強制執行帶毒留種種豬撲殺淘汰制,帶毒種豬成為豬瘟病毒廣為散播的重要途徑。
(4)在如此龐大的豬群中撲滅豬瘟不僅要像外國一樣有法律保障,還需要巨大財力與龐大的高素質專業技術隊伍的支撐。如果做不到這些,單靠疫苗撲滅豬瘟是一廂情愿的稚想。
1.5 從撲滅豬瘟未果的事實中可以推理,僅用疫苗來撲滅豬的其它疫病也是不可能的
如果中國的豬群不能祛除本來就存在的誘發疫病流行的必然因素,那么疫病的發生是必然的,只是遲早的問題。這些必然因素存在一天,豬群的疫病也就存在一天。
2 有關結核病的問題
從長沙馬王堆漢代古尸的胸片中發現陳舊結核病灶的事實證明,結核病在我國至少有兩千多年的歷史。自1950年鏈霉素、異煙肼等抗癆藥問世,再加上BCG苗,結核病的防治出現空前的轉機。但是經過幾十年的疫苗加藥物的防治,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出現全球性結核病回升現象,多數發達國家與40%以上的發展中國家結核病病人明顯增多。世界衛生組織(WHO)估計,全球有20億人被結核菌感染,每年新增病人800萬~l 000萬,有300萬人死于結核病。據衛生部調查,我國1/3的人口已感染TB,超過4億人口,目前有結核病病人500萬,占全球結核病病人l/4,1990--2000年間患病人數較前反升不降。全球,包括我國撲滅結核病受挫給我們留下什么借鑒呢?
2.1 結核病的免疫
結核病的免疫是細胞內的感染性免疫,初次感染對再感染有免疫力,這即是著名的Koch氏現象;結核菌能在正常機體的巨噬細胞內生長繁殖,細胞介導免疫(CMI)是本病的特異性免疫。結核病也有體液免疫反應,但不是有效的免疫反應。人首次感染TB后,僅極少數人會得TB,多數人并不發病,這是因為TB在初次感染人后,可與多數宿主處于共生狀態。
2.2 結核病重新活躍的原因
結核病的重新活躍引起全世界的關注。事實證明,那種認為有了鏈霉素、異煙肼、卡介苗后,結核病就會迅速被控制的觀點是錯誤的。人們忽視了結核菌在系統進化中的生命潛力,也忽視了疫病與環境之間的復雜關系。研究表明,結核病重新活躍主要與下列因素有關。
(1)非結核分支桿菌活躍。眾多非結核分支桿菌,如堪薩斯分支桿菌、胞內分支桿菌、海洋分支桿菌、瘰疬分支桿菌等等均可廣泛感染人群,盡管它們有十分清楚的地域性,如堪薩斯分支桿菌多見于得克薩斯州、芝加哥、倫敦、魯爾工業區等。我國的非結核分支桿菌感染率為15.4%。它們在感染人體中可誘發相應的抗體,干擾BCG苗的免疫效應。
(2)結核菌在長期的系統進化中出現了低毒力的新菌株,而BCG苗不能對這種低毒力新菌株的攻擊產生保護。
(3)結核菌的耐藥性在系統進化中加強。研究表明,初始耐藥率為28.1%,繼發性的耐藥率為41.1%。不能治愈的病人增多,無疑成為最危險的傳染源。
(4)結核病患者不僅在貧困國家增多,而且在發達國家也增多,這無不說明,疫病的發生不僅與營養有關,還與城市化進程、生活與工作節奏的加快、非理性的生活方式(夜生活)等環境因素導致的免疫力下降息息相關。
2.3 面對TB的重新活躍,WH0將BCG苗納入擴大免疫規劃
在高發病地區實行兒童強制免疫,其目的是防止粟粒性結核和結核性腦膜炎,且降低發病率;對現已感染的人群并無其它措施;在低發病地區并不實行強制免疫。這都體現了共生的原則、經濟的原則。H.H.Kleeburg等在《人畜共患病》一書中寫道:“我們現在還不能控制這些分支桿菌……,那么我們就必須學會與它們共處”。這或許就是我們從人類與TB斗爭史中得到的最根本的啟示。
2.4 從結核病卷土重來的發病學、流行病學中比較豬病的問題
(1)結核病感染人的情況與藍耳病(PRRS)感染豬何其相似。我國豬群PRRS感染率高達90%~100%,但發病的畢竟是少數。說明藍耳病病毒(PRRSV)與豬群可以處于共生狀態,并不影響生產性能。之所以發生PRRS或誘發其它疫病,是因為這種共生狀態遭到破壞,其原因在于豬群健康水平低下。
(2)不良的環境因素與精神緊張的應激狀態引發發達國家結核病的發病率上升,而養豬業的集約化生產中不符合豬的生物學習性的不良環境因素與精神傷害是我國豬病肆虐的主要根源。
(3)非結核分支桿菌對BCG苗免疫效應的干擾又與BVDV和BDV干擾HC苗免疫效應何其相似,這一點值得在HC防制中,特別是農村散養戶的HC防制中予以充分的重視。
(4)結核菌對抗菌藥物的高耐藥率反映了病菌在抗菌藥高壓環境下的普遍規律,目前在養豬業中盛行的保健用藥(主要是抗菌藥)效果越來越差,是這一規律在豬病防治中的體現。全面禁止抗菌藥的保健用藥;是養豬業長治久安的重大策略。
3 走出“消滅疫病”的誤區。“管理疫病”應是我國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里防制豬疫病的指導思想
我國豬群的龐大基數、每分每秒出現的大量新生易感個體(以存欄4 700萬頭母豬計,每天約有24萬頭母豬分娩,每分鐘約有l60頭母豬分娩,每天約有240萬頭新生易感個體出生)、豬群分布上的高分散度以及幾十年豬病防制實踐證明,以現有的財力和人力消滅豬疫病不現實,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里,現有的豬疫病和未來出現的豬疫病必將與豬業共存,是我們無法回避的現實。
H.H.Kleeburg說得好,我們必須學會與這些病原微生物共處。怎樣才能學會呢?人類應認識到消滅它們是辦不到的,至少目前是如此。人類以高級生物的姿態去管理它們,管好它們。作為被管理者,它們最起碼的要求是什么?是生存權。人類應當給予它們生存權,不要濫用疫苗去“消滅”它們。人類霍亂的隱性感染率為59%~75%,鼠疫也有較多的隱性感染者,這兩種疫病流行時,人醫不可能對大量的隱性感染采取措施。換言之,隱性感染者的存在并沒有妨礙人類對霍亂、鼠疫的控制。這些病原菌在隱性感染者體內受到良好的非特異性免疫力的控制,與人體共處穩態,隨著以后特異性免疫力的產生,病原菌或死亡,或仍與人體共處穩態。
豬的疫病中,病原微生物能與豬處于共生的現象越來越普遍。PRRSV在我國豬群中的感染率高達90%~l00%,但發生臨床疾病者不多。筆者在近兩年半的時間內接診80余場次,只見到6例PRRS。上海奉賢縣獸醫站2008年檢驗結果表明,藍耳病的檢出率只占到送檢病料的30%左右,并且都是由接種商品疫苗或自家茁引起。細小病毒病PP)、圓環病毒2型病(PCV2)、乙腦(JE)、豬流感(SI)、偽狂犬病(PR)等病又何曾不如此?鑒于此,從六方面管理好疫病。
3.1 做好必需免疫,即對種豬群做好豬瘟(HC)、口蹄疫(FMD)、偽狂犬病(PR)、乙腦(JE)、細小病毒病(PP)的免疫,對商品豬做好豬瘟(HC)、口蹄疫(FMD)、偽狂犬病(PR)的免疫。其目的是減少現階段的臨床發病率。
3.2 實行帶有豬瘟野毒或弱毒的種豬強制淘汰制。
3.3 做好豬群與病原微生物之間的同化工作,使其共處穩態之中。要祛除與豬群生物學習性不符的環境應激因子,如霉菌毒素、高密度、低劣質量的舍內空氣環境、缺乏運動等,使豬群有良好的非特異性免疫功能;讓豬群少量、長期、充分接觸本來就存在于豬群中的所有微生物,包括病原微生物,讓它們相互同化,共處穩態。
3.4 科研機構要密切監視野毒與疫苗毒在長期流行中的變異,警惕不為疫苗保護的新毒株的出現,并及時研制出新的疫苗。
3.5 禁止抗菌藥的保健用藥。防止耐藥菌株增多,并直接威脅人類自身。
3.6 禁止使用沒有認真安全評估的商品疫苗、自家苗與所謂特殊自家苗。以防止人為擴散疫病,防止因更多的突變機會產生病原微生物的新毒(菌)株。
筆者以為,認真總結人類長期應用弱毒疫苗滅病未果的教訓,面對我國的養豬現狀,在尚不能消滅這些疫病之時,應該退而求其次,學會與這些病原微生物共處。唯有此舉,我國養豬業才能走出目前疫病纏身的“混沌”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