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希望集團與造假者過招10年

pusu19811225 · 發表于 2009-3-10 10:15:57

　　我在希望集團擔任職業經理人近10年，就和造假者打了近10年的交道。盡管希望集團對原材料的進貨把關非常嚴，但造假者還是抱有僥幸心理，想盡一切辦法欲蒙混過關，希望集團擴張的頭幾年，這類事件更是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特別是，那些造假者采取軟硬兼施的辦法逼人就范，讓人稍不留神，就掉進了他們布下的陷阱之中。如果你沒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心理準備和應對技巧，就會成了那些造假者的俘虜。
　　劉永行的“獅吼”
　　“客戶在原料中摻假!是我們最不能原諒的!如果我們原諒他，就是對農民養殖戶朋友犯罪!中國農民是最窮最苦的階層，我們絕不能用假原料生產飼料來坑他們!”希望集團董事長劉永行先生在一次發現我們進的肉骨粉中有摻假時，驀然把臉掙得緋紅對我們吼起來。我第一次聽到永行董事長這吼聲時，聯想到了古代大名人蘇軾形容悍婦的詞“河東獅吼”。那是一頭母獅，而眼下的卻是一頭“公獅”。
　　這是1995年我剛當希望集團北京美好希望飼料公司總經理時交的“學費”，結果在我調唐山時，讓剛接任的老總王連平(現為希望集團丹東強大公司的總經理)在永行的吼聲中掉下了老淚。事后，王總有些像開玩笑地說：“只有看見他這一吼，我們才能正確理解什么是質量意識。” 飼料原料摻假在1995——1998這些年份最常見，國產商品魚粉不摻假的極難見;5000多元一噸的魚粉摻入2000元一噸的肉骨粉，或是1000多元一噸羽毛粉，還有的摻尿素等。豆粕摻麥麩、玉米皮、玉米麩、棉粕、尿素、石粉……你想想別說太多，就摻個20%，這是何等誘人的暴利? 摻雜的東西，一般有經驗的人都能檢驗出來，有的很難檢驗出來。得等你的產品到了市場上，用戶喂了牲口反映出癥狀才能幡然醒悟，可這時往往只能如一句俗話所說：識得秤來姜都賣完了。因為工業化生產連續作業，批量大，投放市場面寬，當你覺察到時你的賴以生存的市場已經丟失了一大片，那后果已足以讓你痛心疾首、捶胸頓足了。
　　一車皮假魚粉
　　1996年，我初到唐山市組建唐山希望飼料公司，發現此地肉雞料市場非常好，但規模化程度高和養殖水平高，對飼料營養要求高，沒動物蛋白原料不行。因此我們提出采購部分魚粉。本來怕各分公司采購魚粉辨別假貨出現偏差，長期以來，永行董事長嚴令不準各分公司自己采購魚粉。這次，永行董事長聽我講明情況后，答應由我們自己采購一些，但千叮嚀萬囑咐要防止摻假。原料部聯系浙江某縣一姓林的客戶發來一車貨，我千叮嚀萬囑咐那客戶不能玩火，到時生意賠了事小，結果咱倆結下冤仇事大。這客戶一拍胸口說：“如若我林某人摻假了，你劉總就把我槍斃了，我也不喊一句冤。” 客戶表了這樣的態我還能說什么?——進貨吧。結果待貨發來一檢驗，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言行不一的人——真還是摻了假。摻得比一般的水平高，化驗蛋白質夠，氨基酸卻不平衡。這氨基酸一般飼料廠家不做，科技含量太高，全國只有為數不多幾家科研機構能做。我氣憤極了。好嘛，差點讓你砸碎了飯碗。你不仁，我也不義。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我的市場就是吊在懸崖上。如何來收拾這家伙呢?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叫“請君入甕”的成語。于是我把此人找來，又痛心又無奈地說：“兄弟伙呀，進你這車魚粉，我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董事長。可是你……” 他的小臉“刷”地一下改變了顏色，強著鎮定地問道：“怎么啦?難道有問題?我這回可是……”“算了!別跟我拍胸口了。”我氣憤地將總部的檢驗結果往桌上一丟，“自己好生看看!” 這家伙拿起化驗單一看，手抖了，汗珠子不知在何處早就儲備好了似的，霎時沁了他一額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張化驗單我要復印，我要……” “吼啥吼?!這張本來就是總部叫我給你的!” 他傻眼了，坐下來直喘氣，半天沒了言語。我說：“枉直你還走南闖北，也不打聽打聽，希望集團——全國最大的民營企業，總裁劉永好是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全國政協常委，全國飼料工業協會副會長，經常和李瑞環、王兆國這些人一起混，你想和他玩，哼，也不看看自己啥級別。” “別說了，算我倒霉。退貨，我這就拉走。” “哈哈。有這么簡單，我也不發愁了。誰讓我總是心太軟。” “你們要怎么樣?” “不怎么樣。只是總部通知我好好保存證據，并立即派人去找有關部門查封造假的工廠。如遇地方保護，就打電話報告總裁劉永好。” 冷不丁，這漢子雙膝一軟，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哭訴：“兄弟你無論如何要救我……” 我扶起他說道：“我知道這會讓你傾家蕩產，可我當初不是沒給你打過招呼呀。” “唉!肯定是家里發錯貨了。不然，你借一百個膽我也不敢。兄弟，你幫幫我，你的大恩大德我會記住的，今后一切都好說，如果你退給我，我愿和你平分秋色。你說穿了也是一個打工的。” “那——可沒必要。你再這么想著害我，你就可以走了。我也再不理你了。” “別，就當我沒說，當我放屁，一切聽你的。” “唉呀，你是讓兄弟為難呀。”我裝作把頭皮摳得咔咔響。我一看這時火候已到，拿出紙筆來：“這樣吧，你先寫個認識。細一點，深一點。一個人犯錯誤不要緊，只要認真改了就好嘛。這樣我也好向總部為你求情。”他開始有點犯難，但還是寫了，并按我的意思寫明了摻的假貨是肉骨粉，摻了百分之多少，然后落上他的大名。送他走時，我一再保證盡力為他求情，爭取寬大政策。過了兩天我向他報喜：“總部同意我的意見，對你的廠子不予追究。但貨物要就地銷毀。” 他一聽說話的聲音都變了：“我一車皮魚粉，就摻了那點假……20多萬呀!” 我生氣了：“就是100萬，這能怨我么?!” 第二天我接到了自稱是唐山黑老大的電話，說我做事太黑，三日內有血光之災。第三天果然有十幾個戴墨鏡、繡骷髏于腕上的家伙闖入了我的辦公室，一進來就關上門，把一口用報紙裹了但露出了一截的雪亮的藏刀放在我辦公室桌上。問我到底如何處理這魚粉案。我拿起總裁劉永好與中央最高層領導的合影拭了拭塵土，冷笑著說：“林老板給你們幾個錢，你們值得為他這樣。如果用錢雇你們能解決這類事，那劉永好拔一根毫毛就可以買下你們所有人的命。”接著我打通了林老板的電話，沒說上幾句，他就說這事是誰誰誰干的，并要那伙人趕緊走。不用說，這車魚粉二十幾萬一分錢沒給。雖說它是低劣產品，但并不屬假冒，還可降級使用。直到1999年我從希望集團辭職后，這位姓林的還到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揚言要給我“放血”。不過，本人作為一個職業經理人，對恫嚇這樣的小兒科已見怪不驚了。這年我們由于從源頭把好了質量關，產品質量非常穩定，效益很好，以至于創造了投入50萬元流動資金租賃唐山糧食局飼料廠經營，當年實現利稅160多萬元的奇跡。但年底時永行董事長打來電話，叫我小心，那幫人揚言要讓我屁股上添一個排泄的洞……我沒把此事當回事。這不，至今我的屁股還好好的，我相信將來那洞也不會出現。
　　370噸假豆粕
　　1997年，唐山強大公司與秦皇島叫張某的造假分子不期而遇了。那幾天，銷售部每天都有養殖戶反映喂了唐山公司的飼料，豬兒、雞兒鬧病，其中小雞承受力較差還出現了死亡。唐山強大公司急忙派出技術員到市場上了解情況，確定為飼料有問題。信息反饋回來，公司組成了專題小組檢查，首先查成品化驗單——是合格產品嘛。生產工藝呢?也沒發現問題。又檢查原料，把化驗單拿出來看，還是沒什么問題。用北方人的話說：這真是邪門了。雖說沒找到問題，但憑直覺我們意識到問題出在購買的120噸豆粕上。可是化驗了幾次，蛋白質是達到標準了的，加熱處理不見有尿素蛋白蒸化;離心攪拌沉淀，未見異常的比重大的物質;化驗真蛋白質處理、燃燒處理、加碘處理……均未見異常。送北京化驗氨基酸呢?時間上來不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最后反復觀察，終于找到了破綻。原來這個不法商人加了雖說比例不大，比重卻很大的石粉和鐵粉混合物。為什么化學處理未發現異常呢?它的比例小。物理處理本應當發現，但由于它經過特別的工業化偽裝處理，使其沉淀在杯子底下看上去像豆粕細渣，和真豆粕幾乎沒兩樣。終于抓住了張某的狐貍尾巴。我決心好好“感謝”一下這個客戶。效法上次處理假魚粉的辦法，把這壞事變好事。我們立即將計就計，不露聲色地通知這位先生再送來了250噸豆粕。這位北戴河的張先生對自己的造假術太深信不疑了，居然很快把貨送到了公司。當貨被卸入倉庫后，公司辦公室人員嚴肅地通知張：他的秘密已經被揭穿了，現在給養殖戶已造成無法估計的損失，按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之常規，他犯了一條應當傾家蕩產的錯誤，如果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上報希望集團總部，上面馬上派專案組下來處理;他們可是經驗豐富又毫不留情的人。以前有好幾個摻假客戶經他們處理，都差點跳樓…… 張先生一聽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像孫子似的求饒——當然是要求公司給他捂蓋子。好，這時不能松口太急，要給他把教訓的印象烙得深一些。待他把好話說盡了，把痛苦表演夠了，我才開恩：“本應交總部處理，但念及長期合作比較愉快的分上，那就由公司處理算了。” 張某如死囚聽見了大赦令差點趴在地上給我磕兩個響頭。 “那你至少得寫個認識，萬一將來有人告到總部去了，我也有個交代;你知道我是打工的，有些事不得不考慮到。” 張某毫不置疑地答應了我的要求。 ——萬歲!白紙黑字…… 一只既兇惡又狡猾的狼落入套子，它急于掙脫套子，結果越掙扎那套子卻越套越緊對自己越不利——此時的張某就是這樣一只狼。我讓張先生先回去，下一步具體情況，等到與總部協調后再通知。 250噸豆粕，50萬元呀!此后的一兩天里，張哪里放心得下，根本沒心思回家，而是想盡千方百計賄賂我，把錢壓在我的床席子下，也想給我設一個陷阱。當然，只有蠢豬才上這樣的當(切記：當戰端一起，對方的任何友好行為都是陰謀的組成部分之一)。張某一看錢送不出去，已清醒了不少，立即裝出一副大苦大難的樣子，流的眼淚可以種一畝水稻。張某也算聰明人，他預感得很準——沒幾天，我通知他：實在抱歉，已有人把此事悄悄反映到了總部，這局面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總部有批示，這250噸豆粕的貨款實在沒辦法結賬。既使這樣，抵消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的損失也差得遠。建議你方最好是通過法律程序來解決(哈哈，他敢嗎?倘若他真蠢到了這一步，他的損失就不僅是經濟上的了;準確地說他今后也就別想再干這一行了)。張某哪會就這么善罷甘休，少不了抬出黑道來唬人，他和誰誰誰(黑道老大)是什么好兄弟。后來他又搞了一個市長簽名的、要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退貨的紙條來蒙我。這當然就更好對付了，我說：“讓市長親自打電話給我。”我估計那紙條可能是仿冒的。最后，張某來了誰也沒想到的一招——他與本鎮供電所所長是什么親戚，這位“神仙”出面了。這個人出面可比黑道和市長都管事：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不能不買他的賬，除非你生產飼料的設備不用電了。幾經交涉，結了一半的款，扣了25萬元。不過，這也夠上一個個體戶心痛得吃“止痛片”了。我叫人把此事用永不退字跡的白漆寫在了黑板上以警告來犯者。這以后，再沒制假者蠢蠢欲動地來嘗試著闖關了。唐山強大農業有限公司后來的產品質優且穩，獲得了不錯的經濟效益，1997年初建廠，1998年實現年利潤近700萬元。
　　目前，在全國假貨仍然十分猖獗的情況下，我們一定要像痛打落水狗那樣打擊造假、售假者。對商界此類敗類的寬恕就是對自己企業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