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季羨林自選集》出版。引人關注的是,這套自選集完全遵照季先生“存真求實”的意愿,毫無刪改地收錄他各個人生階段的作品。他在此書序言《作真實的自己》一文中這樣寫道:“在某一階段上,自己的思想感情有了偏頗,甚至錯誤,決不應加以掩飾,而應該堂堂正正地承認。這樣的文章決不應任意刪削或者干脆抽掉,而應該完整地加以保留,以存真相。”
季先生此舉,在一些人看來是自揭其陋。過往的“偏頗”和“錯誤”,就讓歲月塵封吧。更何況那些“偏頗”和“錯誤”,處在時代悲劇的大背景下,其時又有幾個“獨醒”者?然而在季先生看來,那些是“永久的悔”,只有如此拷問作為知識分子的靈魂,方能讓自己的靈魂安歇。
多年來,季先生總以振聾發聵的言與行,讓世人真切地感受到了其為知識分子的另一面:或許不是完美的,但卻是本真的。這就是世人說爛了但卻很稀缺的實事求是的精神。在這個意義上,我理解他此前請辭“國學大師、學界泰斗、國寶”三頂桂冠的誠意,理解他此次不加刪改地保留那些“對中國社會某一個階段的歌頌,對某一個人的崇拜與歌頌”的文字的用心。這些不僅無損于其作為知識分子的“硬朗”形象,更以其坦率與直白為國人增添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季先生能夠以其思想和精神影響這個世界,又以其直面“偏頗”和“錯誤”的態度影響這個社會。因而,季先生生動地詮釋了作為知識分子的責任和使命,回答了“知識分子靠什么影響世界”這個命題,為許多知識分子上了生動的一課。
知識分子歷來被稱為“社會的良心”,有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并以這種思想和精神點亮指路的明燈,建樹仗義執言的大纛,成為“為民請命的脊梁”。不過,就現實的情況看,這或許是一種彼岸,許多人還在前往彼岸的途中,或者根本就不想出發。
面對現實的境況,有人發出了“知識分子不再是以思想影響世界,而是以知識進入世界”的慨嘆。這一聲慨嘆,很敏銳地擊中了一些知識分子的痛覺神經。面對利益的誘惑,面對社會的浮躁,面對深刻的變革,許多知識分子迷失了自己,忘卻了責任,不再是思想者。
一種是自我貶值,淪為“知道分子”。在各種媒體和場合叫賣那些無甚原創、無甚思想含量的知識,甚至趨于庸俗和娛樂化。或者跨界亂說,不是自己的研究領域,卻充當起了專家說話。看似為了生計,實則坐不得冷板凳,隨波逐流,功利心重,浮躁心重。一種是缺乏思想主見,缺乏獨立思考。只知一味地贊美歌頌,不能從長遠的、戰略的、規律的高度,發現問題,審視問題,解決問題,為決策者提供精當的決策參考和思維視角,為國家和民族的千秋大業盡一份心力與職責。一種是抱住資本的大腿,淪為某些利益集團的代言人。當利益決定思維,某些知識分子的人格、尊嚴、良知等諸多品質便消逝殆盡。
相對而言,前兩者尚不會對我們的國家、社會、民族產生諸多不利影響,而最后一種形態,其危害性則不可低估。5月初,中國人民大學校長紀寶成對有些大學教師成了某些特定利益集團的代言人提出尖銳批評。而在某媒體5月初的一篇文章“警惕境外利益集團介入中國決策”中,直指一些學者受某些境外利益集團所雇,為其利益奔走呼號影響決策。比如境外利益集團常以安排出國觀光、子女境外就讀、協助轉移資產等條件,或以參加國際學術研討、邀請做訪問學者、收錄論文進SCI、授予名譽學位或職稱等為誘餌,吸引一些中國學者為其效力。
而以有意的錯誤思想影響、誤導吾國吾民,是為國之大患。無論是在什么樣的環境、條件下,知識分子都應叩問自己的良心、責任與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