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430年前明朝時成書的《本草綱目》,記載了豬乳能治小兒驚癲、抽風;狗乳能治夜盲癥;還記載了羊乳的功能是“甘溫無毒、補寒冷虛乏、潤心肺、治消渴、療虛癆、益精氣、補肺腎氣和小腸氣”;其中對牛乳的描述最多,詩稱其為“仙家酒”。名醫李時珍的這首詩流傳甚廣,錄其原文如下: “仙家酒,仙家酒,兩個葫蘆盛一斗。 五行釀出真醍醐,不離人間處處有。 丹田若是干涸時,咽下重樓潤枯配。 清晨能飲一升余,返老還童天地久。” 詩文里提到的“醍醐”一詞,指的是按古法經若干復雜工序而制得的一種質地粘厚的發酵乳脂,但它具有雙重含義;至于成語“醍醐灌頂”的內涵,隨著歷史的變遷也有很大的變化。 一、關于“醍”字 “醍”和“醐”兩個字,右國評議文字里并不是同時一起產生的。 自東周初或春秋始,主出現了“醍”字,意為好酒,而且一直沿用至今。《周禮.天官.酒正》篇記載了古時釀酒業,對酒澄清的程序分為五個等級的細節:“辨五齊之名:一曰泛齊、二曰醴齊、三曰盎齊、四曰醍齊,五曰沈齊。“漢末學者鄭玄謂”醴以上尤濁,盎以下差清。” 西漢時戴得、戴圣叔侄整理孔子門徒的后代所留下的言論《禮記.禮運》里也有記載:“玄酒在室,醴醆在戶,粢醍在堂,澄酒在下。”“粢醍”為紅色的酒。至今江南地區還有這樣紅色的米酒,味甘、有后勁。 可見“醍”字的本意與乳與乳制品無關。 二、關于“醍醐”一詞 “醍醐”作為一種食物或藥物的名稱,集中地出現在兩漢之后的許多古籍里。例如北齊中書令魏收編的《魏書》列傳第九十《西域》里面說到“悅般國”的人:“俗剪發齊眉,以醍醐涂之,昱昱然光澤,日三澡漱,多面手飲食。”“悅般國”人特別在意毛發的清潔,用醍醐美發。 “醍醐”本是“胡人”的食物。由于唐朝時胡風尤為盛行,包括胡舞、胡帳、胡女、胡食等,有點像今天的意大利“比薩餅”進入了我國。因此“醍醐”意指發酵乳脂,不僅是一個譯名而且可能是一個譯音名詞,始在崇尚時髦的唐代上流社會得以在較大范圍流行。 我國第一本以制藥為主要內容的書籍《雷公炮炙論》載有:“醍醐,是酪之漿,凡用以重綿濾過,于銅器煮三、兩沸。”估計此書雖由后人編于唐末或宋初,但記錄的內容顯然也屬“三國兩晉”之時。 現有的文獻表明,唐之前僧人學者在翻譯梵文manda這一詞根時,有的取音譯,如將mandala譯成“曼陀羅”,根據音節減湊字造詞;也有的取意譯,如將manda譯成“醍醐”。在后來的傳播過程里,音譯和意譯的均得以保存;而在唐之后的翻譯經書里,譯為“醍醐”成為絕對主流。 自唐以后,“醍醐”一詞不僅用來形象地說明所謂佛教信徒成佛的漸進修煉過程;還可以比喻佛教各派教義,在相互辯駁、詰難中,不斷提升的經歷。甚至佛教的不同派別,也喜稱自己信奉的經典書籍和宗派教名為醍醐,以顯示自己的地位,甚至連佛教寺院也有以“醍醐”命名的。 值得注意的是在佛教內部,不僅珍品可以喻作為“醍醐”,毒藥也同樣可比喻為“醍醐”。例如《大般涅盤經.如來性品》第四之五:“如是大乘典,亦名雜毒藥;如酥醍醐等”等。這與梵文manda的本意一致,屬中性詞,本無褒貶之意;它強調的只是“本質”或“精髓”。 在佛教界外部漫長曲折的流傳過程里,“醍醐”一詞后來被賦予了更多的褒義意思。如唐顧況詩《行路難之三》:“豈知灌頂有醍醐,能使清涼頭不熱。”白居易詩《嗟落發》:“有如醍醐灌,坐受清涼樂。”清董浩《全唐文.實際寺故寺主懷惲奉敕贈隆闡大浮動師碑銘》:“知與不知,仰醍醐于句偈;識與不識,詢法乳于波瀾。” 三、關于“灌頂”一詞 “灌頂”,原是古印度新王登基時舉行的儀式。取四海之水裝在寶瓶中,流注新王之頂,象征新王已享有統治“四海”的權力。后被佛教接受引用,作為后輩弟子在修行過程里,不斷逐步晉級的儀式。 流注的可以是具體的物質,如清水,“以甘露法水而灌佛子之頂,令佛種永不斷故。”流注的也可以是無形的東西,如口訣、咒語以及秘笈、經文等,也就是作為中文音譯詞“醍醐”的梵語單詞manda的本義。弟子在接受灌頂儀式后,一般都緊接著“閉關”一段長短不等的時間,少則數月,多則數年。 “閉關”之后就可以冠“某某灌頂”的頭銜,享有某種待遇。因此作為成語“醍醐灌頂”里的“醍醐”,嚴格地說不能理解為“發酵乳脂”而是“本質”和“精髓”。 四、結語 不難理解李時珍之所以在詩文中崇仰提倡“醍醐”,其實是為了借用巨大影響力的佛教典故“醍醐灌頂”,再次肯定了以前醫書的結論;值得注意的是,他并非在提倡飲乳。因為事實上由于乳糖不耐癥的原因,幾乎很少有人能夠一次攝入一升牛乳的;但一次飲用來自一升乳汁制得的發酵乳脂——“醍醐”,不僅確實是可能的,而且也是相對科學合理的。在這一點上,他超越了他的前輩。 然而,作為一代名醫,雖然經他校勘而得正本清源的醫學文獻無數,但對乳與乳制品的整體認知最終也沒能突破前人的局限。制約他的除了歷代的經典醫書外,主要是1900年前《漢書.高帝紀上》的傳統觀念:“是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乳臭者,奶腥味也;意即乳汁為嬰兒專用品,成人根本不屑一顧。作為李時珍個人,還是難以擺脫當時社會流行意識的影響。 由此可見,在長達數千年的古代中國,乳汁及其制品,并不是人們普遍所接受和享用的食物資源。統觀李時珍全詩的表達和理解,實際效果是順應了世人對佛的敬畏,將乳汁的認識轉化成了“靈丹妙藥”式的神話。客觀上使我們的先民,長久地偏離了正確方向:“乳汁及其制品,本應作為漢民族一種可資利用的普惠性食物資源。 好在清末民國初期的后人,在翻譯西文單詞Cheese時,沒有再將它譯為“醍醐”,而是意譯成了“奶酪”或“干酪”;因此自中國近代起,乳與乳制品才有幸淡化了“禪”的籠罩,漸漸地向中華民族顯現其天然、樸素的真面貌,使我國人民慢慢地在逐步接受。十里洋場的上海,得西風之先,牛奶業也率全國之先,時至公元1935年牛乳日產量“近四萬磅”;至公元1949年全國奶類年產量為21.7萬噸,人年均為0.40公斤,平均每人每天僅為1.1克。(來源:中國乳業博物館,作者:顧佳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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