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途純：夢斷太子奶

2007年1月30日，拍攝于北京李途純辦公室（姜曉明）

　　本刊記者 李超

　　關于李途純的全部神話、猜測和懷疑，伴隨著他的被捕而明朗起來

　　李途純曾夢想打造一個百年企業，“一定要進入世界500強”。2007年，“太子奶”對外宣稱，其銷售額已由2001年的5000萬元躍升到當年的30億元。但從此之后，麻煩接踵而至。

　　2010年7月27日，株洲市委宣傳部對外界通報，太子奶集團公司董事長李途純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幾天前，法院已經依法裁定“太子奶”進入破產重整程序。

　　實際上，“太子奶”的資金鏈危機早已浮現。2007年，“太子奶”引入英聯、摩根士丹利、高盛等風險投資7300萬美元，李途純信心滿滿，與對方簽署對賭協議，并開啟上市計劃，此后，因未完成銷售額增長30%的目標，三大投行控股“太子奶”，李途純改任名譽董事長。

　　2008年，“太子奶”向美國花旗銀行貸款5億元人民幣，結果雙方對薄公堂。2009年，“太子奶”曝出巨額債務，株洲當地政府設立高科奶業公司，托管“太子奶”。一個多月前，李途純被株洲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這就是名噪一時的乳制品新貴、樹為典型的明星企業家，中國民營企業崛起的神話又一次幻滅。

　　資本豪賭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1989年，30歲的李途純出差杭州，在岳廟里讀到了這句詞。他形容自己當時“跪倒在岳飛像前，兩個多小時，痛哭流涕”。岳飛的壯志未酬契合了李途純埋藏許久的野心和不安，他不想一輩子默默無聞。回到家，李途純馬上辭去了株洲市飲食公司經理的國企工作，帶著300元錢和一麻袋書，坐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車。

　　在深圳，李途純換過不少工作，直到偶然喝了一種乳酸菌飲料后，他意識到自己的創業機會來了。1996年，李途純用自稱印掛歷賺來的一筆錢回到株洲，創立了“太子奶”。

　　如果說辭職“下海”是時代熱潮，那競爭“央視標王”對于李途純來說，絕對是一次豪賭。1997年，白手起家的李為了將“太子奶”市場迅速擴展到全國，在中央臺黃金廣告時段投下8888萬元，一舉奪得日用消費品標王。而“太子奶”當時的資產總額還沒有競標價格高。

　　他賭贏了。廣告投放后，訂單紛至沓來，“太子奶”名聲鵲起，一時家喻戶曉。

　　李途純還有一套所謂“零風險經營”的銷售策略。他以高息和提供貨源吸引經銷商貸款給“太子奶”，多貸多得，并承諾如果產品過期，“太子奶”負責全部換貨。這種“零風險經營”剛開始時的確幫助“太子奶”構筑起了一個龐大的銷售網絡，經銷商的貸款也為“太子奶”募集到了大筆流動資金。但也恰恰是這種銷售路線，讓“太子奶”背負高息，為日后銷售額萎縮、資金鏈斷裂的連鎖反應埋下伏筆。

　　1999年“湖南優秀青年企業家”， 2004年“中國乳業十大杰出科技人物”、“中國優秀民營企業家”，“太子奶”亦號稱全國最大的乳酸菌奶飲料集團，并開始向服裝、旅游等其他領域發展。李途純和他的“太子奶”步入了事業的巔峰。

　　雖然李途純的豪賭營銷讓“太子奶”在乳制品市場迅速站穩了腳跟，但市場占有率仍然有限，伊利、蒙牛、哇哈哈等品牌依舊強勢，并且已經開始將目光投向乳酸菌領域，這是“太子奶”賴以生存的基礎。

　　李途純不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當2007年資金鏈危機開始浮現，他引入風險投資，進行新一輪融資。這是李途純的又一次豪賭，他企望用資本運作引進大筆鈔票，以此化解“太子奶”的內部矛盾。

　　但這一次，他賭輸了。2008年，金融海嘯和“三聚氰胺”風波將“太子奶”徹底擊垮，三大投行控股“太子奶”，李途純失去實際領導權，其后又與花旗銀行產生借貸糾紛，雙方對薄公堂。

　　“太子奶”的救贖

　　2009年，“太子奶”曝出巨額債務危機。株洲位于京廣、浙贛、湘黔三大鐵路干線的交匯點，在中部屬于比較開放的城市，“太子奶”曾經是這個城市的名片，許多株洲人都有“太子奶”情結。

　　面對債務纏身、瀕臨崩潰的“太子奶”，株洲市政府出手相救，成立株洲高科奶業經營有限公司，托管“太子奶”，畢竟，它的存亡不僅關系到城市形象，更關系到大量員工就業的社會問題。但是，關于“太子奶”破產重組的猜測也就此開始。

　　四面楚歌的李途純并不甘心自己親手締造的“太子奶”就這樣功虧一簣，雖然此時在債務問題上已經力不從心，他仍公開表示自己將會負責全部債務，否認“太子奶”破產重組的傳聞。同時也有媒體報道，李途純已經暗中將資產轉移，另立山頭，打算東山再起，“以時間換空間”。

　　但現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2010年7月27日，李途純最終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檢察機關正式批準逮捕。關于李途純的全部神話、猜測和懷疑，伴隨著他的被捕而明朗起來，等待他的極可能會是牢獄之災。

　　李途純的命運雖然塵埃落定，但進入破產重組的“太子奶”的命運卻更加撲朔迷離起來。巨額債務、眾多債權人、復雜的利益關系，如何找到一個切實可行的重組方案，至今尚未有定論。

　　有消息稱，“太子奶”殘留的品牌價值和在國內相對領先的乳酸菌奶品生產技術，讓部分買家依然對其保有興趣。從這一點上看，“太子奶”還會繼續“活”下去。

　　民企之困

　　李途純為何寧愿選擇高息的民間借貸資金而不去向銀行貸款？“太子奶”大躍進式的盲目擴張背后又有什么難言之隱？中國何時能真正出現如松下、通用、哈雷這樣的百年企業？

　　“央視標王”一役，使“太子奶”得以一炮而紅。中國的民營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發展之初大多處在資金不足又借貸無門的境遇，民間融資普遍流行。“太子奶”從創立開始，就存活于伊利、蒙牛等一線品牌的夾縫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李途純不得不賭，籌集資金、擴充市場，將精力傾注進這場“軍備競賽”中。

　　李經常向別人渲染這樣一個故事，說自己剛出生時嘴里就長了顆牙，老人認為不吉利，要把它拔掉，但任憑大人怎樣努力，始終沒能撬開他的嘴。他說自己從降生的第一天開始就在與人斗，因此注定了他這輩子就是與人斗、與天斗、與地斗。

　　在李途純身上，我們可以找到中國民營企業家的理想、勤勉與堅韌，但同時，他們又是急切和躁動的。李途純將自己的全部賭注都押在了他引以為傲的資本游戲和營銷宣傳上，對于產品本身和企業內部管理，卻始終沒有一個切實的長遠規劃。

　　中國的民營企業中不乏“暴富者”，但往往是驟然崛起、瞬間敗落，“太子奶”式的畸形成長在中國企業史上，絕非偶然和孤立。僅以所謂的“央視標王”而論，1995年到1996年，當時的山東白酒企業秦池集團連續成為“央視標王”，但僅過了兩年——1997年，便因勾兌事件迅速隕落；三株口服液曾在短短3年內創造了銷售神話，最終因為虛假廣告淪落倒閉；1996年，愛多VCD以8200萬元拿下中央電視臺天氣預報后5秒鐘的廣告標版，1999年，其創始人胡志標因私挪公款入獄，愛多VCD隨即成為歷史……

　　中國民企之困仿佛與生俱來，普遍意義上的現代企業制度，看似依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