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丁棉就新乳政行政手段洗牌迫過半乳企出局對中國奶業影響等問題接受<環球企業家>雜志岳淼記者的談訪錄 自2008年爆發三鹿三聚氰胺事件后,中國乳制行業的信用為之一落千丈,甚至殃及到政府的威信.在面對食品安全事件頻發和中國奶業亂局這一狀況,國務院決定對中國奶業實行大整頓.2010年10月19日,國務院發布了<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乳品質量安全工作的通知>,要求整頓乳品市場,隨后國家質監總局又下發了乳品企業生產許可資格重新審核與換證的通知.至今年3月31日止,該審核換證工作基本結束,在申報受理的1176家乳品企業中,僅有643家獲得通過審核.對本次乳業被視為史上最嚴厲的一次大整頓的結果,獲得通行證的企業在暗地笑,而被淘汰出局的企業則在黯然傷心流淚,滿腹怒氣,正是有喜歡有人愁.社會各界對此的反應也是呈多元性的,有人認為政府這次所采取的重大舉措整頓,將成為我國乳制品行業發展歷程上的重要轉折;有人則認為政府下手太狠,一刀切,良莠不分,狂死了許多地方區域品牌企業,還有人認為政府這次的“抓大滅小”,是在偏袒大企業和培植、助長中國寡頭壟斷企業成長;更有人對這次整頓帶來的一些后果表示擔心,觀點各異,議論紛紛.那么,作為業內人,他們又是如何看待或評價這次的大整頓?這次乳業新證又將對中國奶業的發展帶來一些什么影響?本雜志記者岳淼目前專程約訪了國內著名奶業專家、廣州市奶協會長王丁棉. 記者:王會長,您好。被業內稱為史上最嚴厲的中國乳業大整頓工作,已結束一個多月, 出乎預料的是,約有七成左右的中小企業從此被失去了乳品生產的資格。你作為業內人對這次的重新審核換證的做法是怎樣看的?對整頓的數字結果及其對今后的奶業發展會有何影響?能否對此做出一點評價? 王:從國家質監總局公布的結果看,這次在申請受理的1176家乳制品企業中,僅有643家獲得通過取得生產資格確認,通過率占55%。但實際上,全國的中小企業在這次的“清理戶門”中被淘汰出局的數量,是遠遠不止45%這個比例的。若按原中乳協披露的統計口徑,即按全國擁有1800~2000家乳品企業來計算,在這次大整頓中被淘汰出局的中小企業應該超過1000家。當然,這當中大約有500~600家,是屬于自身方面“技不如人”不敢再與人相爭,而“自知之明”放棄申報而“自毀長城”主動關門的。有一部分則是,雖已申報,但卻基礎簿因弱,條件和底子差,而無法過關的。還有一部分的中小企業,他們-直以來都是守法經營者,且有良好的經營記錄及產品口碑和忠實的消費者, 三聚氰胺從來沒有涉足過他們,與他們毫無關聯,在這次的審核中,只因生產規模過小和缺資金添購檢測設備, 又或一時無法通過QS認證等而遭無情淘汰出局。不過,無論是什么綠由或是屬于那一類型的中小企業,有上千家這么多的企業和有這么大一個的淘汰率,的確超出了許多內業人的預料之外.中小企業遭淘汰后能騰出來的市場份額大致有20~30%,這對被保留下來的乳企而言,他們當然是無比樂意和高興笑納的.對被迫關門清理出局的這部分中小企業而言,他們又怎會甘心在一夜之間被清理門戶排擠出局呢?他們對此結局感到憤憤不平,他們只能在傷心流淚和怨聲載道,在怨恨自己無辜成為這次國家新乳政出臺的犧牲品。我評價這次大整頓的最終結局,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出現這種結局,是行政手段及政策干預市場經濟所帶來的不可避免的事實后果,是一些大企業長期誤導、游說政策決策高層的結果,且這當中還透釋出利益集團的影子。 因此,我個人對這次的大整頓的功過評判只能給出6:4對開的評分。因為,雖然政府這次重手出擊治亂雖有這一需求,但畢竟是方法簡單與粗暴無辜地錯殺或傷害了-大批良民企業。政府面對亂局出狠招施大治,本可理解。但似乎顯得急躁和粗暴了-點, 打擊面過大,考慮有欠成熟,由此引發了一些消極的影響與效應,例如關停企業導致上百萬人的下崗與失業,還會造成龐大的一大批生產設備的浪費,被關停企業的現行貸款及債務無法償還,以及市場出現真空和周邊奶農牛場銷售受阻等問題,這些問題都有可能引發出另外一些令人頭痛的社會問題。 再者,若從市場經濟的角度去看,這一次的乳業新政出臺和執行,實際上被視為是一種行政手段干預市場經濟. 很難想象,改革開放搞市場經濟已足30多年, 主政者還在利用行政手段干預市場經濟和大幅度地打壓中小企業, 這實是有違公平原則.被迫關門出局的這一部分中小企業大部分為民營企業,他們并不是在違法經營,一夜之間卻被“整頓”掉至關門倒閉。另一方面,由此致傾家蕩產又無法獲得國家的損失補償,他們多年的投資心血與積蓄及其合法的經營權, 就這樣地一并成為新乳政的陪葬品。試問,他們對此慘局能甘心嗎?對有幸留下來的大企業來說, 這次是借助政府的行政手碗來實現將那么一大批中小企業集體被趕出離場,從而留給他們騰出了那么一塊大的市場空間,這正是他們所需尋求的一個大好的發展機遇。 記者:經過這次大整治和重新洗牌后,中國的乳品質量是否意味著就有了更大的安全保障? 王:我個人認為,食品質量安全問題與企業規模的大小或數量的多少,沒有多大的直接的必然的聯系。牛奶的質量安全,很大程度上是在于取決于乳品企業的社會責任、法制、道德與誠信,以及奶源的質量和加工工藝的科學性與合理性。當然, 這與產品品質控制能力與管理水平都有很大的關聯。在這次被清除出局的上千家中小乳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未涉及三聚氰胺的,反而,被保留下來的企業,有相當一部分與三聚氰胺有過交易,或者黑名單中有它的名字,有誰又能保證取得新資質的這些大中企業,今后不會發生食品安全事故?發生在上月中下旬的陜西榆林蒙牛學生奶“中毒”事件,便是一個例子。食品安全在于原料、品質與管理的控制和風險的預防,而不在于企業數量上的多少或規模的大小。 如果企業的食品安全意識與政府的監管方式仍然得不到多大的攺變,食品質量安全問題或亊故還是照樣發生。 記者:這次乳企換證審核的依據條件與標準是乳業準入的60多條外加乳企自檢設備,你認為施行這個新乳業政策是否太簡單粗暴和是否有偏袒大企業的嫌疑? 王:這次換證審核的法律依據與標準,主要是依據<乳制品工業產業政策>、<企業生產乳制品許可條件審查細則>和<企業生產嬰幼兒配方乳粉許可條件審查細則>(2010版) 中規定的條件、標準進行審核。此外,還新增加了一些例如企業自檢產品質量設備等一些新元素新的要求作為必備的硬件條件。作為一種新政策出臺,我認為它一點也不簡單,只是從整治的手法來看,才顯得趨向于相對簡單了一點而已。當然,對被保留下來的獲得通過審核的643家乳企,他們并不全部都是每一家都完全滿足或符合準入64條的標準,各省各地區在審核中所把握的條件肯定會存有一定的人性化或靈活性。但作為處理辦法,采取一個尺度一刀切的辦法來取決中小企業的生殺大權,確實是有點太簡單化的嫌疑。作為一種政策,只有合理不合理,或可操作性與不可操作性之分,談扯不上粗暴與否.由于過去的10年中國奶業發展得太快,政策又處于過于寬松,而這次又一下子收得太急太快,所以難免給人一種“粗暴”感覺,但這多少說明了政府在出臺這一政策時,有一點浮躁和過急。當然,作為一種或一項政策,的確存有它的傾向性.而這次的乳業新政就明顯有偏袒和傾向大企業利益與生存的成分。而且,這個結局與狀況,我認為,是一些大企業夢枕以求的,是他們長期謀劃,游說,誤導決策部門的結果。縱觀此前它們別有用心的推廣常溫奶,還原奶,反對標鮮(即禁鮮令),新乳品標準制度,新準入條件提高,和新乳制品產業政策制定等種種方式,方法,謀略,均未達到的終極目的,這一次則借道新政出臺及行政手段輕而易舉地達到了顛覆中小企業收復市場的目的,且逐步朝向寡頭壟斷的目標發展中小企業只能成為走向與現實這一終極目標的奠基石。這一次的清查門戶,有很多的中小企業是含著淚水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下被迫出局的,它們成為了行政干預的犧牲品。 記者:這次采用行政性手段強迫中小企業退市和出局,而向來丑聞纏身類似蒙牛此類的乳業巨頭們,卻絲毫無傷,穩守在原有陣營一再搏殺,這不單有失公平,還有使消費大眾誤認為被出局的那些中小企業是在背上了三聚氰胺的黑鍋,你認為是否如此? 王:我認為這次上千家中小企業被清理出局,僅是一種行政手段或政策性強迫它們退市出局而已,這與它們的食品安全事件或三聚氰胺事件并無多大的直接的關聯性,政府管理部門主觀地認為中小企業易出食品安全事故,這是一種"近視"的偏見。而實際上,在08年的三聚氰胺事件中,大企業沾污比例和危害性更大,大的犯錯不處罰,拿小的來開刀,人們難免認為中小企業為大企業來背黑鍋的想法。這次整頓的背景與起因是三聚氰胺,但令人難以理解的是,整頓的重點對象是那些中小企業,被砍掉和整下去的大部分都是黑榜上無名的,而黑榜有名單的大企業依然屹立不倒,這不是舉刀砍錯了對象? 記者:這次乳企整頓和執行新的乳政將會對中國奶業帶來一些什么后果或影響? 王:這次整頓和換證最為顯著的地方,就是把條件差,規模小,耗能高,技術落后,效益低這一部分的中小企業清理出局。但是所有被清理出局的這些中小企業原都是分散在全國各地各具一方的地域性小企業,在它們較近的距離,都養殖和存在著一定數量的奶牛而實現當地產奶當地收奶,當地加工,當地銷售。但這些中小企業被迅間關門停業后,便會出現當地奶農售奶難的問題,一些遠離大城市大企業的邊遠地區,由此還會出現階段性的市場真空問題.市場上出現了有奶無人收購的現象后,隨之便會造成部分乳企乘機壓降奶價損農現象,在河北,陜西等地區日前已出現了此狀況.此外,在未來還將會出現大企業間搶奪奶業資源與市場更為激烈的現象,而奶業資源將會更加集中地流入大型的企業手中,從而促使它們加快了寡頭壟斷企業的形成,一些奶業原本不發達的地區,奶業發展越為不發達,而這些地區的一些奶業資源例如桔稈飼草等便被浪費掉,而得不到充分的利用。奶業發達的地區,奶源將更為嚴重過剩,而當地的乳企又將被迫將牛奶加工成奶粉或常溫奶,這樣從產品結構上又趨向于不科學和不合理的狀態,最終而加重了乳制品的營養流失及其成本。在內蒙古,黑龍江等這些北方地區大規模超標放牧,還會加劇沙漠化而嚴重破壞草原的植被,是得不償失的"自毀長城"行為。 記者:假設今后國家要制定出臺一些新奶業政策時,你認為該怎樣做才會更科學更切合實際更顯公平合理性? 王:任何一個政策的制定與出臺,首先它得符合這個產業的需求。當然,制定政策者或部門必須了解和懂得這個行業的發展與運行規律,持公證的態度和不受任何企業集團利益的影響或左右,整個起草或制定過程需呈全透明化和允許有一個充分的征求意見與修改過程,形成報送稿之前,應廣泛征求業內各方(包括奶牛養殖者,乳品加工企業,行業協會),消費者,各界有關專家,乃至政府有關部門和人大等機構部門討論,論證,修正,公示等多個環節多個回合的不斷完善,才予發布與試行。從一些乳品安全標準及產業政策的制定過程來看,當中明顯存在著大企業集團利益的因素。在這樣的背景或情形下制定出了的標準或政策,肯定缺乏公平、公證性,乃至其科學性與合理性也會受到質疑,如按上面提及的程序走,所制定出來的政策均會比較符合實際和更易獲得各方的認可與接受。 記者:若然通過這次的行政手段將中小企業砍掉都不能保證乳制品的質量安全最大化的情況下,那么,請問應從哪些方面入手或切入才能使牛奶達到放心飲用的程度? 王:我在前面已說過,食品質量安全不是靠企業的數量多少來決定的,也不是光靠政府的監管就能實現。為什么三聚氰胺問題奶粉在08年“9.11”事件后的第3年仍然第5輪出現在流通中?為什么一些食品安全隱患老能在政府部門眼皮下發生而不被提前發現?這都說明了政府的監管方式與監管效果發生了問題或存有漏洞,又或者仍存監管制度性的缺陷。食品安全涉及產業鏈很長,覆蓋面廣,監管難度大,必須施與“綜合治理”,多方配合.要想牛奶行業不再發生食品安全事故和要使消費者真正能飲上“放心奶”,除了政府加強行政監管力度外,更為重要和關鍵的一點,就是將監管往前移,從奶源質量這一源頭入手。因為,乳品質量及其安全指數在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奶源的質量。如不想辦法去改善現有的奶牛飼養條件與管理水平,不去提升奶源的質量,而只寄希望通過乳品加工企業的后期加工環節來控制產品質量,又或通過政府的抽檢來保證產品的質量,這些都是徒勞的,是舍本求末和勞民傷財的做法。另一關鍵點,就是要堵死牛奶摻雜摻假造假這個需求。例如,消費者對牛奶香濃的追求迫使乳品廠在生產加工中添用香精、增稠劑等,乳品廠收奶時壓價迫奶農加水造假,奶源原本的質量就很差,乳企在加工環節中就存在造假的客觀需求。因此,只有在奶源源頭上做到全面提升奶源質量,就可基本上堵住在乳品加工中使假造假的存在,這才是治本之法和關鍵的所在。當然,提升奶源質量的辦法很多,提高其飼養管理水平亦為關鍵的一步.這包括牛場的環境衛生,飼料的合理搭配,養殖環境的舒適度和給奶牛的福利等。若在這幾方面都做好或到位了,奶牛的身體就自然處在健康狀態,這一來病就減少了,抗生素藥品也少用了,牛奶的蛋白質和乳脂肪等指標就能達標,奶農也就不必擔心乳品廠收奶不合格拒收奶,他們也不必為此使用雙氧水或加堿、加蛋白等這些東西了。這當中的另一個問題,即奶農與乳企的守法經營,道德底線,誠信與社會責任的教育同樣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當他們心底里、腦海中都不存在造假的意念,客觀上又消除了造假的需求,那么,在源頭與加工這兩個環節才能做到杜絕造假.食品安全的最后一道關,就是政府的監管。問題奶粉二、三年內多次浪跡江湖,有誰敢保證上月在重慶被查出的26噸是最后一批?這當中,政府的監管方式及實效就很值得反思.在三鹿三聚氰胺之前,收奶站的監管就是一個盲點,無明確由哪一個部門去管。事件后,是否還存在其它監管的盲點?例如,流通環節當中的奶粉經銷商們,又由誰去對他們實行監管?政府每出一次事件就布置一次全國性的地毯式的掃蕩打擊行動,但每一次都有漏網之魚在你的打擊下溜走偷生。出現這種狀況,很顯然,從牛奶食品安全的監管上并從政府這一層面上,至今缺乏一個食品安全預警體系的建立與完善(具體內容包括:食品質量安全信息收集,通報,牛奶產品質檢結果公告通報,不守質量安全企業黑名單通告,牛奶食品安全等級與評估通報,誠信企業名錄,受食品質量安全處罰后永遠不準進入食品行業黑名單告示等)。還有就是如何解決好七,八個部門共管不好一杯奶的問題,以及政府一邊嚴管嚴限食品添加劑而一邊又給一些大型企業網開一面準許使用一些不是非得使用不可的添加劑等問題,都得給與認真關注與妥善處理。 總而言之,抓食品安全工作,應堅持標本兼治的原則。食品安全問題已不單是政府的主要監管工作任務的事情,它已上升為全民關注的社會問題。要把這一問題管好,就得動員全社會的力量與智慧來筑成一道食品安全的萬里長城,食品安全才能獲得保障。 本文來源:博亞和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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